心，仍在下雨
她似乎亂了方寸。
我其實是同情她的，她聰慧而美麗，凡事有定見，只是情路坎坷。
那年她到我們學校實習，我被指派要帶她。她的程度好，能力強，其實是不勞我操心的，反而幫了我很多忙。
現在的國中學生頑皮搗蛋，歪理一籮筐，我隨時得保持備戰狀態，與他們針鋒相對，每一招都得接好，否則就遜斃了。她則氣定神閑，和學生們攪和在一起，稱兄道弟的，十分「麻吉」，的確頗有本事，一點也不像是毫無經驗的菜鳥老師。
實習的一年過去了，雙方相處愉快，我請她吃飯，學生們對她更是依依不捨，送花送禮物，還相送到老遠。可見她是怎樣擄獲了學生們的心。
她考上了另一處鄉下國中，教了幾年，離職出國讀書。也許雙方都忙，我們的聯繫不多，直到她學成回台灣，打了電話給我，還給我一個大消息，她的比利時男友跟她一起回來。
呵，也算是為愛走天涯了。
原來，他們是在美國讀研究所時的同學，既然這樣，想必婚期近了，我也深深的祝福他們。
後來才曉得，她處事一向先斬後奏，也包括感情。不料這一次她的父親大為震怒，直接明白的表示，要她分手！因為他們住在鄉下，守舊的家人無法忍受左鄰右舍的指指點點。……
只是，感情的事，哪裡能說分就分？她也很捨不得。都已經是成年男女了，那麼，有沒有可能婚姻自主，就在台北工作，不要回台南鄉下？遞履歷、找工作，可是台灣的經濟也不景氣，她沒有問題，可是男友老是碰壁，也可見找事的不易。
男友在找不到合宜的工作之下，只好回到比利時，經過展轉尋覓，後來，做的是「網路」工作，需要資金，更需要時間，前幾年必然辛苦，回收不容易。
她割捨不下，曾經前往探視，不被祝福，加以遠距離，也只好冀望時間能將心裡的傷痛逐漸撫平。
說來容易，其實她每天都在哭泣之中。在電話裡，在我的面前，大哭狂哭，眼淚從來沒有止過，我甚至懷疑她得了憂鬱症，陪她去看精神科醫生。
多情是苦。
時間是治療情傷的良藥。慢慢的，她的情緒稍有平穩。
這時候，有人跟她介紹了另一位男士，本地人，家境寬裕，是一家家具行的小開，有過一段婚姻，沒有兒女。
那男子很體貼，會料理，愛做家事，交往了兩年，甜甜蜜蜜，應該已成定局了吧？有一天，對方卻跟她說，他要離開。理由呢？沒有說。
「怎麼會沒有理由呢？」她在我的面前痛哭。這次的傷害一點也不輕微。
我心想，當對方決定離開，就是理由了，不必其他。而且，一旦他已決定，就不必試圖挽留，因為再怎麼努力，都無濟於事了。
傻女孩，我心想：怎麼你看不到這些呢？
「為甚麼我在感情的路上，要跌跌撞撞，受這許多的苦？」她的心在下雨，而且是滂沱大雨，雨未停，天未晴。
可是，我如何能回答呢？也許，一切都是上天的試煉。
年少時，我曾讀過宋‧秦觀的〈江城子〉，有這樣的詞：
便做春江都是淚，
流不盡，許多愁！
縱使把整江的春水都當作是眼淚，也流不盡我心中這許多愁啊！
是的，流淚也是情緒的發洩，當一個人心中的愁緒已經無法承載，流淚是必然。可是，流了再多的淚，又哪裡能真正減緩去心頭的哀愁呢？
我唯有嘆息。
只是我仍然願意相信上天的安排都是好的。或許由於，他們都不是真正屬於她的人生伴侶，上天另有揀選，還需要一段等待的時間吧。
願意再等一等嗎？可以等到一個更甜美的愛情的果實，不是很值得的嗎？
我仰望天空，藍天如海，白雲如同浪花，何其美麗！
她是不是也能止住淚水，重新給自己一個更美的，屬於生命的春天呢？
選自麥田出版《最愛詩詞：擁抱生命的永恆風景，念念不忘的詩詞名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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