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旦，我的鄉愁 琹 涵
今年，中秋節的腳步近了，許多朋友送了我麻豆文旦。
我們曾經在麻豆住過很長的歲月，從我的中學、大學、教書，還曾經在搬離之後，又再搬了回來，原因是家父任職糖廠，他的職務屢有升遷，於是我們也跟著四處遷徙，宛如吉普賽人。
麻豆住得最久，前前後後，有二十年。竟也宛如另一個故鄉。
原來，人和居處也有因緣，我們和麻豆算是緣分很深了。
住在鄉下的好處，是與大自然如此親近，看花開花謝，看山青水綠，大自然給了我們太多的無言之教。我們待人溫和有禮，富性情之美，應該是來自大自然的薰陶和啟發。
我喜歡宋‧朱敦儒〈西江月〉：
世事短如春夢，人情薄似秋雲。
不須計較苦勞心。萬事原來有命。
幸遇三杯酒美，況逢一朵花新。
片時歡笑且相親。明日陰晴未定。
世事短暫得如同春夜的夢一場，人情淡薄得就像秋日的雲卷雲舒。無須為世俗的名利富貴而斤斤計較費盡苦心。任何事情原來都是命中早已注定好的。幸好眼前有幾杯美酒可供自己小酌一番，又恰好看到了一朵小花的綻放可以欣賞。這片刻的歡樂可真要及時把握啊，有誰知道明天的日子會變成甚麼樣子呢。
這般的無常，多麼讓人感嘆。想來，活在當下，才是有智慧。
我們住的，是那種日式的房子，也的確清幽而美。日本人講究庭園設計，一花一木，一池一燈，細看來，多有巧妙之處。加以四圍栽有果樹，時日久了，灑下的清蔭處處。
文旦是麻豆的特產，也是中秋的應節佳果。
麻豆文旦屬中喬木，枝條粗短，葉形大且厚，每年三月上旬開花，花瓣白色帶淺綠色斑點。春天時，我騎著單車，穿過小巷，或者到鎮上看電影，或者上老師家學書法，經常可以在籬落間聞到那微微的香氣，原來是文旦樹已經開滿了小白花了。小白花好害羞，老是躲在綠葉之間，偷偷的窺看過路的人。在麻豆，幾乎家家院子裡都有文旦樹，甚至還有文旦果園的。
後來，爸爸退休了，我們舉家北遷，定居在台北。有關麻豆的種種，常在我們的思念之中。
也許是難忘那段成長的歲月，我們手足都曾各自重返舊家，定居美國的妹妹甚至攜兒帶女，不辭路遠，不惜舟車勞頓，讓兒女也能到南部的麻豆小鎮，看看他們的母親小時候讀過的學校、走過的巷道，有太多成長的履痕，點點滴滴都是溫馨。
我們一別麻豆，轉眼都二十年了。年年我在文旦裡，懷念那個樸實的小鎮和曾經屬於我的青春年少。文旦，是麻豆聞名遐邇的水果，果肉細緻、甜美、多汁，清香猶存，甚且無籽。好吃，是無法形容的。
中秋佳節，多少人在一輪明月下，不免興起思親懷人的意緒，而我呢？我在文旦裡，想起的是樸實的麻豆小鎮。唉，只不知我的鄉愁，如此濃重，卻又何時能解？
1040924 青年副刊「悲歡渡口」專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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