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 頻
明月曾經照在我們年輕的生命,美好如一個夢境,也如一首雋永的詩。
我們的學校高踞陽明山上,我還記得第一天住進女生宿舍時,夜深人不寐,即使身子疲乏已極,然而,那呼嘯的風老是不斷大力拍打著門窗,格格作響,仿如颱風的過境,叫人膽戰心也驚。過了許久以後,我才明白,並沒有颱風要來,尋常山風就是如此。
剛離家,不免思家殷切,家書報平安,總是要寫的。中文系的課程,多的是詩詞歌賦,我也因此愛讀王維詩。久遠之後,青春早已不見了蹤影,有機緣再次翻讀,縱然悵觸萬端,仍有一種溫暖在心頭。詩的精練與美好,從來就是一種永恆,在那新清雅潔的詩句中,也彷彿隱藏著屬於我生命的鮮明屐痕。
那時候,我都在做些甚麼呢?除了上課以外,大概就是閱讀、寫信和散步了。恐怕是我今生中最為悠閒的時光,有時候無所事事,就看著陽光的挪移,或呼朋引伴看電影、逛書店、上故宮……那真是上天恩賜的美麗歲月,只是當時並不明白。
家,仍然是想念的。尤其,山上的冬日極冷,還下著雨,加以寒風強勁,常令我畏怯,怎麼穿都覺得寒意逼人,更益發想念起南方陽光的溫暖……
秋天,是懷念的季節。秋聲夜雨,更惹得遊子思鄉心切。明月曾相照,若說樓高莫倚,是怕思家心切,為之斷腸吧?
如今,我還是經常讀詩。讀詩中的清風明月、山水佳景,也讀詩人的心情和我自己的青春年華。
再一次讀《輞川集》中,我很喜歡的〈竹里館〉:
獨坐幽篁裏,彈琴復長嘯。
深林人不知,明月來相照。
我獨自一個人坐在幽靜的竹林裡,一邊彈著琴,一邊高聲呼嘯,我在這深深的竹林裡坐著,沒有人知道,只有天上的明月殷勤的前來俯照著我。
的確,明月曾照著我年少的身影,不思量,也難忘。 980522青年日報副刊